原本以为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但是现在，她与他就那么突兀的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仿佛还维持在几年前的样子，而那些偶尔出现在街道上的人，就像是曾经的她。

那是代表着耻辱与痛苦的回忆，以及凄惨、悲伤的过去，地下都市——埃斯特利亚。

“没想到繁华的都市之下还藏有这样的地方吧？”胧穿着黑色的夜行服，将面具扣在脸上，对着身边的男人说道，“这座巨大的都市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修建，但据我了解已经存在了有几十年。”

第一次见到修建在地下的都市，任何人都会感到震惊与不知所措，然而，作为曾经来过的人，夏杨不想让对方感到奇怪，便也表现出了类似的情绪，但很快却被对方识破了。

“真是拙劣的演技和夸张的表情。”她的情绪毫无波动，语气生硬就像是在捧读。自从进入这地下都市以来，她就变回了那个冷静的杀手，且刻意装出了不符合自己的声音，“像你这样的人，我还以为会表现得更加沉稳，至少在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时候，应该是感到悲伤且愤怒。这么想来，你果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就像是被人戳穿了好不容易伪装的内心，在听到对方的话语之后，夏杨真的产生了一种悲伤的感情。加之联想起了曾经与雇佣兵库克一起走过的都市，在亲眼目睹了那些惨烈地景象之后，他的心境也是多少会受到影响和变化的。

“胧……胧小姐的话，对于这里又了解多少呢？”他试探性的问道，等来的却是对方的沉默。

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吗？他在内心自问，并悄悄观察着对方的举动。因为遮住了脸部的关系，无法观察到对方的表情，当然，他的脸上也被扣了一个黑白相间的面具，那是一种使用木头和涂鸦制作而成的伪装品。

“这里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胧再一次开口，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想要达到符合执行任务的要求，我们必须要在这里完成一件事情，这也是休里莎姐姐的考验。”

当做是考验吗？但其实，考验的内容是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只是在答应了委托之后，便被对方带到了这座地下的都市——虽然是从其他的地下水路，但仿佛那些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到最后都可以通到这里。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知道你绝对来过这里这件事情？”

“难道不是通过观察我的表现吗？”

“不，是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摄心魔的气味。”她回道，“只要是曾经遇见了那种玩意的人，都会多多少少沾上一些奇怪的味道。”

“是那些分布在入口处的漆黑魔物吧，不过你说奇怪的味道？”他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与肩膀、或是身体其他有可能沾染气味的地方，除了有衣服上自带的浅浅地香气以外，并没有其他令人在意的味道。他继续说道，“这的确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与第一次的震撼相比，这一次反倒是有了不同的感受……像是你说过的悲伤，仿佛整座城市都处在这样一种低谷的状态里。”

“呵，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将死之人了。”胧的语气有些沉重，“凡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生活和未来，那是一种对现状的绝望，还有对当今掌权者的无奈。”

“听说王族选举的日子快到了。”他问道。

“无论是旧王延续还是新王登基，结果对于这些可怜的家伙来说都是一样。”胧将面具后的长发束起，将其捆成一团，这会令她看起来清爽许多。仿佛在以一个全新的面容去迎接曾经生育自己的地方，她对着身边的男人小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仔细的看一看这座都市。或许，现在在那些雇佣兵的帮助下，变得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夏杨接受了对方的提议，选择安静地跟在对方身后。胧就像是一个导游一般，带领着他从正面的某个入口走进了街区。与曾经见到过的地下都市有些不同，但街上依旧是一副十分惨淡的景象。

失去了工作、或是从来就没有过工作的中年人，像一个蜗牛一样蜷缩在墙角，手里抓着已经碎开的半瓶酒。他的身上穿着破旧的反季节衣服，上面的补丁已经多到可以组成全新的花纹。类似这样装扮的人不在少数，有像他一样蹲在墙角的家伙，也有一些看上去稍微有些活力，怀里抱着破包袱匆匆经过的人。

行走在这个有些废弃的街道上，哪怕与对方擦肩而过，也绝不会多看一眼。甚至有一些年龄比较小的孩子，在远远的看到了夏杨的服装之后，选择躲进身后的巷子里。仅有的废弃路灯只是照亮了整条街道，对于那被黑暗充斥的巷子，则是完全照顾不到。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怕我？”想起上一次来的时候，他还能与那些人交流，结果这一次却变得完全不同。

将其上下打量一番过后，胧淡定的回复道：“若是你能不那么在意自己的装束，倒是有可能融入他们，但是现在，你就像是一个正在光明正大巡视自己领地的贵族。当然，在这座地下都市里穿着你这样服侍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绝对不会来到这偏远的地方。这里可是连本地居民都掀起的存在。”

夏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那是在格林·克里斯蒂安的安排下，特意换上的‘带有贵族气质’的衣服，是特意来面见这两位前王都暗杀小队成员所准备的。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这衣服使他看上去与周围格格不入——这绝对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情。

“稍等我一下。”夏杨叫住对方以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从腰间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了曾经穿过的旧衣服，虽然还是比生活在这里的居民穿的要好，但至少像是平民的打扮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能够察觉到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也算是一件考验了。我本以为你会注意到的，看来是我想多了。”她无奈的摆了摆手。

“既然是考验的话，一开始就提出来比较好吧？”他换好衣服之后，盯着对方的身体看了半天，“你的装扮难道就与周围一样了吗？在白天穿这种衣服的话，绝对会被这里的人当做怪人而孤立起来吧？”

“要，要你管？”胧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虽然我也想换，但是没有合适的衣服。而且，这样装扮的人也绝对是有的，至少比你那衣服要少引人瞩目的多。”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夏杨再从中取出了一件男士的衣服递给对方：“那我建议还是换下来好。干嘛摆出嫌弃的表情？这件衣服可是新的！虽然在做工方面有些粗糙陈旧，但绝对没有被我穿过。”

再三确定过后，胧换上了对方递上来的衣服，在一番伪装之下，二人看上去才不显得那样过于奇怪。

“等这次事情结束之后会还给你的，当然是好好洗过之后。”

“其实不用洗也没有关系的。”感觉说出了有些不妙的发言，他赶紧就此打住，“我们继续走吧。这样至少能降低他们的警惕心理。”

继续沿着废弃的街区前进，沿途遇到的那些本地人倒是没怎么去过多的再注意他们，反倒是有几个小孩朝着他们围了上来，打算乞讨一些食物。

胧将他们拉到了隐蔽的地方，然后将提前准备好的食物悄悄地塞进了他们的怀中，在对方的感谢之下，二人再次出发。

“你之前不是有问过我，对这里了解多少吗？”走在路上的时候，胧突然向他说道，“其实，除了某些地方以外，这里我很熟悉。”

“很熟悉是指的……？”

“这里可以说是我的故乡。”她的眼睛里仿佛映着过去旧街区的倒影，看向四周的时候，声音也受到情绪的影响，变得有些不稳，“我出生的地方虽然不是这边，但也差不多，那里有着同这里一样残酷的规矩，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同样过着绝望而又悲惨的生活。”

二人的步伐不知不觉中放缓了下来，而他则安静的充当这一个倾听者的角色，眼前的街景仿佛同对方的话语一样，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残破的街道，无人居住的房屋，昏暗的小巷，还有暗中争斗的权利。哪怕是再这样的环境之下，人们对于权利的渴望依旧是放在首位。这边只是居住的街区，而在更深处的地方，则修建起了类似于赌场一般的地方，那里复杂而又混乱，就像是一个小型的王都一般。

还有希望生活下去的人们，纷纷选择投靠了那黑暗中崛起的势力，并将那一方天地当做是最后的庇护。而不被需要的人群，则被驱赶到了远离中央的四方土地。渐渐地，中央与四方的差距越来越大，靠着打压周围与外界的交流沟通，中央生活的人变得更加权势，生活水平也逐渐提升。而那些被驱逐到了四周甚至更远地方的人，则变成了得过且过、类似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

艰难的生活不断地挤压着他们的生活空间，对于那高不可及的权势们，越来越多的人被迫躲进漆黑的小巷，迎来自己的终结。而那些不幸出生在边角的孩子，则成为了无辜的牺牲品。

随着中央的范围不断扩张，整个地下都市的范围超过三分之一都变成了混沌区。而受到影响，慕名而来的外来人也越来越多。大多是都是一些落魄的贵族或是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想要重新生活的家伙。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安稳的住所，也不用去时刻担心着来自地上权贵们带来的威胁。

就像是一处无人可管也无人敢管的自由区域，被称作[中央]的混沌区，入驻了以接取委托生活的雇佣兵和贩卖情报的商人，从那之后，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地下都市，变得愈发复杂起来。